陈剑：美国疫情分析（四）：白宫预测数屡遭质疑，中国死亡率为何较低？

（2020.4.6）

（应何大一博士邀请，附上英文摘要。）

Abstract

In response to the inquiry of foreign media, it is necessary to explain the calculation method of mortality rate in China, the possible causes of errors, and the reasons for the differences in mortality rate inside and outside Hubei Province.

First, China's mortality rate is based on confirmed cases of "COVID-19 pneumonia" in the healthcare system, not the number of "COVID-19" infections.

Secondly, the death toll and infection cases might be undercounted in Hubei province, but the numbers for both death toll and infection cases should be fairly accurate outside Hubei.

Thirdly, in order to understand the mortality rate difference, foreign media need to realize the following three points:

1. There is a large difference in the mortality rates in Hubei Province and outside Hubei province. This mainly illustrates different situations in the outbreak area (more inpatients), and the imported area (mainly close contacts turned into patients, during the medical observation period);

2. The severe-case mortality rate in Hubei Province has also declined significantly, mainly due to three major reasons: support and self-protection by medical teams from other provinces (zero infection); the increase of medical resources including severe-case hospitals; the accumulation of experience by medical staff;

3. In order to reduce the mortality rate, we should not only ensure the safety of medical staff and increase medical resources, but also move forward the treatment window to reduce the rate of severe cases.

 摘要：针对外媒的质疑，有必要在此详细解释一下中国的死亡率计算方式，及可能的误差原因，以及湖北省内外死亡率差异的原因。

 首先，中国的死亡率是基于医疗系统内的确诊“新冠肺炎”病例，而不是“新冠病毒”感染人数。

 其次，湖北省内的死亡和确诊人数可能低估，但是湖北省外的数字应该是相对准确的。

第三，外媒如果想认真了解中国的死亡率，需要认识到三点：

1.     湖北省内和省外的死亡率存在较大的差异，主要体现在疫情爆发区（门诊病人较多）和疫情输入区（密切接触者在医学观察期转为患者较多）的差别；

2.     湖北省内的重症死亡率也经历了较大的下降，主要是三方面原因：外省医疗队的支援和自我防护（无一感染）；包括重症医院在内的医疗资源的增加；医务人员的经验积累；

3.     要降低死亡率，除了要保证医务人员的安全，增加医疗资源，还需要把救治窗口前移，以降低重症率；

正文：

 在上周五（4/3）的布鲁金斯网上论坛，主持人李成老师问了我一个问题：“根据美国疫情工作小组和白宫的医学专家所说，在美国，最理想的情况是将有100,000至240,000美国人丧生。 您已将转移矩阵模型应用于预测中国的感染率和死亡率。 您能否评论在同一领域工作的美国同事的预测，包括刚才提到的非常可怕的预测？”

当时我的回答是“中国的最终死亡率约为4％（湖北以外为1％，湖北内部为4.7％）。 因此，如果有足够的医疗手段，死亡率会相对较低。在美国，目前的死亡率为2.4％。考虑到您提到的死亡人数，对应感染人数约为4百万到1千万。根据我们的预测模型，这是极低概率的事件。另外，通过医疗干预可以降低死亡率。 在严重和重症病例中，湖北最初的单日死亡率为4％，最终降低到非常低的水平（单日0.4％）。所以现在不必过度聚焦这个数字，而应当聚焦于做好医院资源的准备，尽量降低死亡率。”

后来不少美国的朋友又找我澄清中国的死亡率数字，提到美国的媒体广泛在报道中国政府压低了死亡数字，比如华盛顿邮报在4月3日的一则报道《美国冠状病毒死亡预测令人怀疑，官员质疑中国的数字[1]》中提到：

 “由于美国官员强调缺乏来自中国的可靠数据，白宫关于10万至25万美国人死于冠状病毒的预测受到质疑。白宫冠状病毒特别工作组成员周二公布了这一黯淡的预测，预计4月中旬美国死亡人数将出现高峰，6月初将结束。特朗普政府冠状病毒协调员黛博拉·比尔斯强调，这些因素可能影响这一轨迹。

 美国情报机构上周在给白宫的一份报告中告知，他们认为中国低估了其感染和死亡人数，从而阻碍了其建模工作。”

 因此，有必要在此详细解释一下中国的死亡率计算方式，及可能的误差原因，以及湖北省内外死亡率差异的原因。

死亡率一直都是我们在建模的时候一直高度关注的数字，在2/6日发布的财新网专栏文章《新冠肺炎湖北死亡率仍高于全国 医疗资源须进一步倾斜》中，我们就发现，在“接触-感染-重症-不治”这一事件链条中，湖北省与外省差异最大的是重症的不治率。援助湖北省的重症医护资源还需要进一步倾斜，以尽快减少重症死亡率。

首先，中国的死亡率是基于医疗系统内的确诊“新冠肺炎”病例，而不是“新冠病毒”感染人数。

其次，湖北省内的死亡和确诊人数可能低估，但是湖北省外的数字应该是相对准确的。

第三，外媒如果想认真了解中国的死亡率，需要认识到三点：

1.     湖北省内和省外的死亡率存在较大的差异，主要体现在疫情爆发区（门诊病人较多）和疫情输入区（密切接触者在医学观察期转为患者较多）的差别；

2.     湖北省内的重症死亡率也经历了较大的下降，主要是三方面原因：外省医疗队的支援和自我防护（无一感染）；包括重症医院在内的医疗资源的增加；医务人员的经验积累；

3.     要降低死亡率，除了要保证医务人员的安全，增加医疗资源，还需要把救治窗口前移，以降低重症率；

 下图是湖北省内及省外的累计死亡率（累计死亡数/累计确诊人数）。湖北省的死亡率曲线类似U型，而湖北省外的曲线类似一个逻辑函数，稳定上升，最后稳定在1%左右。

 确实，如美国情报机构所说，湖北省内的死亡和确诊人数都可能被低估，但是在早期3%-5%的死亡率也足够引起他们的重视了。更何况，湖北省最后的死亡率（4.7%）和早期的水平差别并不大（当然原因不一样，这个我们下面分析），所以把建模失败归咎于湖北省的数据披露没有什么说服力。

湖北省外的数据应该说是非常准确的，不论是确诊还是死亡数。为什么？因为各地公共卫生中心的流行病调查团队（上海市就有700多人的专业团队[1]，30万志愿者做流调[2]）在追查密切接触者的工作中不遗余力。从下图就可以看出，在湖北省外，对应每个确诊病例要调查30个密切接触者，每个密切接触者都要集中隔离，核酸测试，这不但控制了传染源，而且提前了救治窗口，大大减少了重症率。这是湖北内外死亡率差异的重要原因。据论坛嘉宾Kwon教授介绍，韩国基本也是同样策略，在大规模测试的基础上，进行密切接触者的严格追踪（韩国的测试：确诊比例是25:1，略低于湖北外的30:1）。欧美国家现在基本还没有做到这一点，轻症得不到及时救治，就容易转化为重症，其后果就是远高于中国湖北外的死亡率。

下面我们来看看湖北省内外的重症单日死亡率，这个指标是衡量重症救治的一个重要指标。我们可以看到湖北省内的这个数字在最高的时候在4%-5%左右，但是随着大量援鄂医疗队，尤其是危重症医疗人员的支援，以及重症专门医院（雷神山、火神山）的建成并投入使用，这个数字迅速下降。最后在0.4%左右，基本上已经和省外持平。这说明投入医疗资源，确实能够降低死亡率。

那么为什么湖北省最后的死亡率又上升了呢？这是因为随着轻症病人治愈出院，重症病人的占比上升。下图显示了湖北省内重症的比例，在2月底之后有较为明显的上升。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湖北省内和省外的死亡率差这么多？这就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多方面因素的合力：救治医疗资源充分，就能降低重症死亡率；救治窗口提前，这样就能降低重症率。目前韩国的死亡率也在1.7%左右，和湖北外比较接近，说明在充分测试，充分追踪密切接触者的条件下，接近1%的死亡率是可以达到的。

但是，1%也就是一个平均数，在湖北外的不同省份，差异也较大，最高的海南是3.5%，而零死亡率的省份也为数不少。

同样，在美国各州，目前死亡率的差异也是很大的，从4.7%到0%都有。可见，死亡率本身不是一个固定的数字，与很多因素相关。据郑军华院长介绍，病毒传播到一定的时候，只有医务人员有一定经验，才能让死亡率降下来。中国的救治有详实的治疗体系，还有人、财、物的支持，到后期，所有死亡病例要进行国家专家的评审：有没有尽全力？是否存在医疗治疗的缺陷？这样的评审使医疗队必须尽全力抢救，必须院内讨论，国家级专家会诊，流程必须完整。这就是中国死亡率低的原因。

因此，当务之急，不是预测死亡人数，而是考虑采取什么措施，才能做到控制传染病的三个要点：控制传染源、切断传播途径、保护易感人群，同时做好重症病人的救治工作，这样才能降低死亡人数，质疑中国的死亡率数字对此是没有任何帮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