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5.28)
最近,一部法国浪漫爱情轻喜剧《真爱百分百》在国内上映,而且获得了不错的口碑。豆瓣评分高达7.4,在同类型的电影中算是极好的成绩。
故事并不复杂,一个年过半百,但是依然不服老的花花公子乔斯兰,醉心于周末猎艳。“周五搭讪,周六热线,周日缠绵,周一斩孽缘”,是他的行事准则。他虽然身为一家著名设计公司的董事长,却特别爱好冒用别的身份,去约会年轻的漂亮姑娘。他自称,“就当自我挑战,变身另一个人,用自己的身份钓美女,久了也会烦。”
一次,当他参加完母亲的葬礼之后,回到母亲家中整理遗物,因为正好坐在轮椅上,被隔壁漂亮丰满的新邻居玛丽误以为是残疾人。乔斯兰为了把妹,硬着头皮扮演起了半身瘫痪,结果阴差阳错,被玛丽介绍给了自己的姐姐——弗洛伦斯,一位真正的残疾女士。
乔斯兰本想抽身退步,但是在和弗洛伦斯的交往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年龄相仿,身材单薄的残疾女士,却似乎比他更加享受生活,也越来越吸引他。他不断试图向她说明真相,却一次又一次最后关头打了退堂鼓。直到发现他伪装的玛丽给他下了48小时的最后通牒。在老友和秘书的帮助下,他似乎找到了一个完全之计,问题是他最后能成功吗?
这种花花公子坠入爱河的故事,其实也是爱情轻喜剧的老套路了,比如《风月俏佳人》、《全民情敌》,还有我的最爱《疯狂愚蠢的爱》。中国电影界对于这类主题也是爱此不疲,比如郑恺主演的所有电影。但是老主题最容易陷入窠臼,稍有不慎,画虎类猫(同样参见郑恺主演的所有前任)。《真爱百分百》在这方面确实做到了颇有新意。
影片的最后,乔斯兰没有抱得美人归,反而是被美人抱归。而他当初心心念念的美女玛丽,反而和他年迈的哥哥,一个半秃的普通修车匠成了一对。这恐怕会让看惯了俊男靓女组合的中国观众颇为辣眼,而在法国人看来,这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
法国人对待婚姻的态度,或许可以从当选总统的身上略见一斑。在2012年法国大选中,“不婚主义者”弗朗索瓦•奥朗德战胜了“多次婚姻者”尼古拉•萨科齐,成为法国第五共和国历史上,第一位以“从未结婚”身份走入爱丽舍宫的总统。2014年奥朗德宣布结束与和他女友的同居关系,又成为历届少数几位在执政时为单身状态的法国总统。而继任他的马克龙总统,娶了年长他24岁的中学老师,在法国人看来,也是一段浪漫的爱情佳话。
不婚同居的情况,如今在法国非常普遍,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普遍的生活方式,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都越来越倾向于这种“不结婚”的状态。据法国统计署2009年的调查资料显示,每3对伴侣中,只有一对走入了婚姻殿堂,而另外两对则选择“同居协议”;到了2010年,全法国已有超过100万对伴侣登记了同居协议,其中9成以上是异性伴侣。甚至很多法国情侣在一起很多年,不但不结婚,有些甚至都没有签订同居协议,但是依然非常恩爱。
那么,是什么导致了法国人的婚恋观出现了如此之大的变化呢?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需要先考察一下现代的这种以一夫一妻制婚姻为标志的婚恋标准的起源。
在恩格斯的名著《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他提出:在人类还处在渔猎、采集时期,人们实行着毫无限制的性关系;这种关系排除了任何可以确切认知的父亲,因此,世系只能依照女系——依照母权制——计算;同时,以女性为主体的果实采集,要比以男性为主体的渔猎,更加能够提供稳定的食物来源。女性不但在后代的认同上,在经济上也占据强势地位,这也就是最初原始部落大都是母系社会的主要原因。而这时的婚姻制度,包括群婚制,和一妻多夫制。恩格斯的观点,后来在20世纪许多原始社会的部落,以及民间传说中得到证实,比如摩梭族的走婚制,藏族地区以前的一妻多夫制。
当人类进入了农业社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逐步有了剩余的农产品,这也直接导致了私有制的起源。这时,男性由于在体力上的优势,成为农业的主要劳动力;男性经济地位的上升,也导致了在婚姻地位中的上升:男性要求能够更加明确地确认自己的后代,以便于把自己的私有财产传承下去。这时,婚姻的主体形式也就变成了一夫一妻制。“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正是这种一夫一妻农业家庭的田园生活照。虽然,这时大部分农业文明都认可一夫多妻制,但是其实这并非婚姻形式的主体,原因很简单,男女比例大致是平衡的,如果女性不够分配,光棍们弄起事来可不是好惹的。基督教更是把一夫一妻制写到了圣经里面,而伊斯兰教的一夫多妻制,有其历史背景:沙漠游牧民族的男性在征战中,死亡率过高,一夫多妻是一种自然的平衡。
与此同时,与这种生产方式相对应的婚恋观,道德观也逐渐形成:忠贞不渝的爱情,从一而终的婚姻都是其歌颂称许的对象。但是,当农业文明和游牧文明发生对撞时,这种道德观的相对性就一览无遗了。西汉时期,曾经有两位公主远嫁乌孙。细君公主先是嫁给乌孙王猎骄靡,其时已垂垂老矣。在他去世后,其孙子军须靡继承王位。按照收继婚习俗,新王要继承旧王的所有妻妾。细君公主无法接受,向汉武帝请求归国,汉武帝命她接受当地风俗,以成就联合乌孙共击匈奴的大局。细君只得再嫁,但是郁郁寡欢,在两年后就郁郁而终。留下著名的《悲愁歌》: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
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
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接替细君公主担任和亲的解忧公主,一生经历汉武帝,汉昭帝,汉宣帝三朝;曾嫁予三任丈夫,皆为乌孙王:一嫁给乌孙王军须靡为右夫人,地位在同为妾室的匈奴公主左夫人之下;二嫁又嫁给军须靡的弟弟翁归靡,生有5个子女;三嫁给匈奴公主和前夫军须靡之子泥靡,生了一个儿子。在西域五十年后,三任丈夫都已去世,解忧公主上书汉宣帝,表示"年老土思,愿得归骸骨,葬汉地。"情词哀切,天子为之动容,派人接回了解忧公主。汉甘露三年(公元前51年),年逾七十的解忧公主携三个孙子终于回到了阔别了整半个世纪的长安城,两年以后与世长辞。
从儒家的传统道德观来看,细君公主和解忧公主无疑不是值得称道的榜样,尤其是解忧公主,不但先嫁给了小叔子,后来又嫁给了前夫的异母儿子。但是 道德也不是凭空产生的,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套用马克思的话,作为上层建筑的道德,如果不适合生产关系,就会变得落后并且被淘汰。在农业社会,一夫一妻制就体现着当时的道德。在这种道德观下,女性是处于从属地位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就是最好的写照。这种道德观实际上物化了女性,把她们作为私有财产,并且希望在婚姻中利益最大化。比如方鸿渐老爸所说的“嫁女必须胜过吾家,娶妇必须不若吾家”,其实就是传统农业社会把女儿当作财产,一定要卖个好价钱的心理作怪。
当人类文明进入到工业社会及后工业社会,女性的政治地位,经济地位,教育程度,社会地位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现在中国大学的毕业生,女性已经超过了男性;在美国,女博士的毕业人数已经连续十年超过男性,研究生的在校男女比例已经是100:135;在某些少数族裔,女性的成就更是远远超过男性。
在越来越多女性获得经济独立和社会独立的同时,传统的一夫一妻制婚姻制度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因为在一夫一妻制中占据有利地位的依然是男性。男性需要占有一名妻子来繁衍后代,但是经济独立的女性并不需要一名丈夫来提供物质资料、保护或是DNA来生儿育女。此时,两个人的结合只基于相互的吸引,也不需要一纸婚书来保障女方的权利。这种情况下,在法国为代表的后工业化社会中,传统婚姻的解体也就不足为奇了。当然,文化的变迁是个漫长的过程,所以不会变化那么快。同是基督教社会的美国,由于其相对保守的文化,传统婚姻还占据着主要地位,尤其是在乡村。
在中国,很多单身的年轻人,既不结婚,也不同居,我们身边的“宅男”和“剩女”似乎越来越多。这是为什么呢?现在接触异性的机会和条件都比100年前要好得多,但是似乎还是难以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一个比较直觉的解释是:如果我们把男女分成A、B、C、D四档,那么A男找B女,B男找C女,C男找D女,而A女和D男就成了最后剩下的单身人士。
从数据中可以看出,确实在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中,单身男性的比例比单身女性要高得多,比如在小学毕业人群中,单身男比单身女的比例高达5:1,初中毕业的单身男女比例为1.5:1,而大学毕业后的单身男女比例就缩减到1.2:1。
而在研究生群体中,虽然单身男性依然高于单身女性,但是在25-35岁这个年龄群中,单身女性确实要多于单身男性,这也证实了在中国婚恋市场上被错配的确实是条件较好的女性和条件较差的男性。
比如,在现实生活中,虽然很多单身女性自身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她们还是希望能够找到比自己更优秀的男性,甚至在对象的身高、籍贯、学校上给自己设限,更遑论房子、车子、收入等物质条件了。如果把这些外在因素作为首要条件,然后把爱情作为择偶时的附带品,那无疑是本末倒置。谁若是想面面俱到,无疑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奢求。爱情,本来就是在茫茫人海之中不断寻找最适合自己的那个人。如果给自己找寻的对象加上种种限制,那么简单的概率论就会告诉你,最终找到真爱的可能性是呈几何倍数的下降。如果只是被动的苦苦等待,那么等来的可能不是不是白马王子,而是骑白马的唐僧。而物质条件较差的男性,如果在物质条件下不那么尽如人意,自己也感觉低人一等,不愿去追求更优秀的女性,那么也很难找到合适的配偶,导致婚恋市场的错配无法解决。
这也就是现在大多数单身男女青年择偶的困境所在,虽然我们在短短百年间已经进入后工业化社会,但是婚恋观念依然停留在农业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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