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发表于2012年10月29日出版的《新世纪》周刊时，因篇幅原因有所删减，以下为原文全文。）

曾经备受争议的美国政府不良资产救助项目TARP（Troubled Asset Relief Program）终于在今年十月初到期了。这项救市措施当年预期耗资七千亿美元，用于收购金融机构的不良资产，或者接受以不良资产作为抵押发放贷款，以帮助这些公司度过财务难关。但是自从出台之日，这项政策就受到不少朝野上下的嘲笑和反对。

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之后，当时的美国财政部长鲍尔森拿着薄薄的三张纸上的TARP计划书，去国会请求拨款，结果在第一轮表决时惨遭否决，最后在布什政府的强力推动甚至威胁下才勉强过关。这项措施之所以受到如此强烈的反对，除了鲍尔森的傲慢态度之外，一方面是由于救助对象是大众心目中造成金融危机的“元凶”——华尔街，普通民众感觉感情上难以接受。另一方面也是由于救助成本有可能非常高昂，即使是财政部自己在2010年的估计也大约有1170亿美元的损失。

在四年之后，一项独立机构的估计表明整个项目的总共支出4160亿美元，现在已经回收3430亿美元，同时还有417亿美元的收入，由此如果不计机会成本的话，总成本不会高于320亿美元，远远低于最初的预期。但是由于这是小布什政府的最后政绩，而且还相对成功，所以民主、共和两党都没有把它拿出来在本次大选期间炒作：民主党难以揽功，而共和党正巴不得大家忘了是哪届政府把经济带入危机的。

虽然不情不愿，但是美国政府在实施TARP之际，不得不购买了不少不良资产，或是注资到金融企业（包括银行和AIG），以及汽车业巨头（GM、Chrysler），以换取优先股份。且让我们来看看美国政府是怎样来处理这些“国有资产”的。

以GM为例，财政部以400亿美元（最初注资495亿美元，后来GM归还了95亿美元）的救助换取了61%的GM股份，在2010年11月GM重组后的IPO中出售了大约28%的股权，套现135亿美元，每股账面损失11美元左右。而如果GM的股价涨到48美元，就会完全挽回损失。对于花旗银行的股权处理也极为类似，在出售股权获利110亿美元之后，政府依然持有部分股权，据称最近花旗CEO被迫辞职就是由于没有说服联储同意花旗提出的股权回购计划。而AIG是除了银行之外的最大获救者，也是独家获取救助资金最多的企业，总共获取注资678亿美元，据称目前也在积极和美国政府谈判，希望能够尽早归还全部救助资金。

由此可见，美国政府处理这些“国有资产”的原则是，首先以注资换取股权的方式帮助企业度过财务困难，在企业步入正途，开始盈利之后，则尽快出售部分股权，即使出现一些账面损失也可以接受，使这些公司重归私有企业的身份，因为政府的职责并非管理这些企业。而企业的运营者也希望尽快摆脱被救助的境况，因为需要受到种种政策限制，尤其是管理层的薪酬水平在受救助期间大为缩水。

当然，美国的救市政策也并非都是有惊无险，在对“两房”（房利美和房地美）的救助中，政府总共出资1875亿美元，收入457亿美元，到目前净亏1418亿美元。考虑到大部分收入都是“两房”所欠的优先股股息，并且也是从财政部借来的，这部分亏损的绝大部分都可能无法偿还了。虽然从技术上讲，政府并未将“两房”国有化（主要是由于其五万亿美元的债务会使得联邦政府的债务上限无力承担），但是从实际操作来看，“两房”的所有损失和收益，都由政府承担或接纳，“两房”的资产实际上已经成为了联邦政府的“表外资产”。哪美国政府又是如何处理这部分资产的呢？

最近在两房的监管机构联邦住房金融管理局（FHFA）网站上，发布了一则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新闻：房利美在2012年9月，完成了两次出售法拍屋的批量拍卖。这两批房产分别处于福罗里达州和芝加哥市，总量约为800套房产。根据网上发布的交易价格，平均房产售价大约为10万美元左右，约为市场估值的85%-95%。但是在购买之后的三年之内，转手交易受到限制，因此这批房产不会迅速涌入市场，而是主要用于出租，从而达到稳定本地市场的目的。

这笔交易数量比较小，属于试水性质，仅仅占两房现在持有的法拍屋总量16.5万的一小部分。按照一份独立的调查报告估计，全美的法拍屋总数在2012年第二季度略低于50万，两房的法拍屋，加上联邦住房管理局（FHA）和联邦储蓄保险公司（FDIC）所保险的机构持有的法拍屋总量，估计占总共法拍屋总量的七成以上。以2012年9月180万待售屋的数量估计，政府控制的房产数量占到整个房地产市场的20%左右，考虑到两房持有的房产质量较高，在总金额上可能占到25%。

无独有偶，在美国住房及城市发展部（FHA的主管部门）的网站上，今年6、7月份也发布了邀请私人投资者参加竞标，购买不良贷款的消息。其力度甚至大于房利美的实验项目，不良贷款在完成法拍程序之前就可以进入拍卖，而投资者在低价购入这些不良贷款之后，可以尝试各种非常规的止损策略（Loss Mitigation Strategy），从中获利。

其实许多机构投资者，早就跃跃欲试意图投资购买政府控制的这些资产，但是由于这些房屋及贷款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国有资产”，如果售价过低，官员们也有造成“国有资产流失”的顾虑；而私有投资者在投标时是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买卖的，在房价依然下跌时，自然不愿意高价投标。但是现在政府已经意识到，与其惜售而让这些房屋和贷款囤积在手里，延缓房市的复苏，倒不如让利给私人投资者，让私有资金消化这部分库存，从而缓解市场卖压。而市场在六年萧条之后，也开始反弹，竞标者的最终出价也远远高于几年前不良资产标价。

一旦美国政府发现可以通过此举，一方面缓解信用损失，一方面减少待售屋库存，一方面吸引私有资金入场，促进就业，从而达到一石三鸟的目的，可以想见在不久之后，一定会加大批量出售法拍屋或不良贷款的进程，而这也为意图投资美国房地产的机构和个人投资者提供了新的投资途径。

尽早退市，让利于民，是美国政府处理“国有资产”的基本策略，中国政府是否也可借鉴呢？